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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成功的失败

前言

日本学生的就职季在毕业前一年就开始,具体来说是在毕业的前一年的最后一个学期末尾,就要开始找工作。

首先是学校接二连三的校内邮件轰炸,内容基本都是催促学生“快开始找工作啦!”。虽然提供就职指导的预约,但是那个时间根本约不上。 接着是身边“谁谁拿到内定了”的消息开始流传开来,就连刷短视频也开始被推荐就职相关的内容。 不过最能让人明显感觉到就职季已经开始的是中国人校友就职群开始活跃了起来,原本只有发广告的几个人偶尔发下广告,渐渐开始有人问就职的问题。

那是一段非常焦虑的时期,不例外,我也跟着身边人开始了。

日本的就职分中途和新卒,新卒是在校生或者毕业一两年内的人,提前一年开始。 中途的话跟国内是一样的,要经验,有职位就有招,但是要能在两三个月内入职才行。一开始我的算盘还是打得好的:新卒工资低, 而且在日本不能快速晋升,所以我可以先拿一个新卒内定保底,后面临近毕业再找中途。虽然年龄远超新卒,但是我的经验和项目经历在中途里都是有竞争力的, 拿几个新卒offer也不算难吧?美哉。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了日本的新卒求职之旅。整个新卒的就职周期少说五个月,其中全力脱产的有两个多月。 其他时间断断续续的做一些就职相关的事情,但是就职相关的焦虑每天还是要焦上那么一焦的。 可以先把结果说了— 颗粒无收,但我却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失败。为什么这样说呢,主要还是这次就职给了我重新思考的机会, 让我重新审视我之前的思维定势,也解答了很多我一直以来对自己思想和性格上的困惑。这是一次很宝贵的机会,一个人形成自己的思维定势以后, 很难有机会重新审视这些思维定势,大部分的情况他会带着自己的思维定势生活很多年,这些思维定势也就成了性格的一部分

“就活轴”

就活轴是一个日语词,意思是就职活动选择企业的条件。 不同与”正真”的应届生,我的方向很明确,只有游戏。在日本, 几乎没有什么外资游戏公司,所以我的清单里全是传统日资游戏公司。这些公司都有一个共同点,对日语的要求非常高。 所以在脱产的那两个月里,我基本是在苦练日语,不得不说这种地狱训练效果确实好,我自己能感觉到听说能力上了一个大台阶。 除了时间,日本新卒就职还有很多跟中国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不投递简历,而是填写每家企业自己的申请表(エントリーシート)。 申请过了后要做日本特有的适应性测试题,这算是公认日本新卒就活最恶心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对日语非母语者。 很多外资企业不需要做适应性测试题,但日本企业基本都有,日本企业的守旧和教条可见一斑。

总之,在真正进去面试之前,在日本的求职者应该是要比在中国(或者外国?)的要幸苦得多。

我自己申请表的通过率不算高,算上申请实习不到6成。最初在接到拒信后还会有点失落,但现在想起来还挺感谢直接把我拒掉的公司, 因为有的公司虽然申请的时候不拒人,但是对候选人有一些隐秘的硬性门槛,要等到面试之后才会拒绝,非常浪费时间精力。 从我自己以及周围情况差不多的人那里收集的信息来看,对于新卒,通常会卡职历,年龄。年龄的影响相对中国没有那么大,职历的影响很大。 你可以三十岁重读本科转行当新卒,但是很难三十岁有五年相关经验当新卒。

最后在我决定暂时停止就职前面试过的几家公司里,我最想谈的是任天堂跟索尼,一个是伤我最深的公司 ,另一个则是在OBOG座谈会让我感动到。

索尼

索尼每年会招收大量的东京大学学生,有很多来学校里面开的或者线上开的座谈会和企业说明会。 当时已经在索尼工作的学生在就职群里发了一个OBOG座谈会的报名表,我就报名参加了。 索尼有好几个总部,索尼互动娱乐(SIE)的总部甚至在美国,我们的座谈会在品川的一个总部进行, 当时有挺多中国人社员的,我还认识了一个老乡。座谈会结束后几位中国人的社员带着我们去了居酒屋聚餐, 大家好好吐槽了日本就职的各种问题,稍微释放了因为就职绷紧的神经。那几位社员跟我们分享了很多他们的心得跟经历, 聚餐结束后他们买了单还给大家打气鼓励。在异国他乡神经紧绷的时候能得到到这样的帮助和鼓励确实让人非常感动。

后面我准备SIE的面试时,发现SIE竟然没有游戏开发的职位,都是一些应用软件开发和硬件开发,游戏开发是游戏工作室自己招。 加上还没从任天堂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面试就没有太上心,面试官应该能感觉到我不想做应用开发,一面不出意外挂掉了。 据说SIE的新卒已经是业界比较顶的水平了, 身边人都是有索选索,我终究还是有点头铁,Sometimes navie!

任天堂

怎么形容我对老任的感情呢? 简单总结应该是爱->恨->谢,非常像学生时代那种不成功的一段恋情。 虽然我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死忠粉,因为我觉得任何公司都会做屎游戏,但我确实很喜欢任天堂,从GBA时代以后的掌机我都有。 去年的12月底我就参加了任天堂的说明会,我的第一家在日就职对象是任天堂,任天堂的就职也我投入了几乎绝大部分精力, 当时我觉得如果能拿到任天堂的内定,从新卒干起我也能接受,游戏人还是有那么点理想主义。

刻骨铭心的恋情总是有戏剧性的开局,我记得任天堂简历通过的邮件是在大年三十晚上发给我的,当时我正在跟女朋友在外面吃东西。 约了第一次面试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完全没用纯日语面试过,于是还跟人事发邮件让推迟一下面试时间,我好突击一下日语。 后面的日子就是苦练面试,我还找到了在日本读本科的中国同学帮忙模拟面试,等到面试那天早上才发现两个星期突击的日语还是有点不够用, 不过面试官跟我还聊得不错,最后让我过了一面,面试的具体细节是不能披露的,东半球最强法务部的名号开不得玩笑。

准备任天堂面试的日子我完全脱产,研究停止,研究助理的兼职也只能是上班那天对付一下,剩下的时间全是练日语,练面试。 二面的时候我聊完并没有感觉非常好,日语还是非常的不够用。面完之后是忐忑的几天等待,因为我是极易焦虑的性格, 那几天早上甚至有点因为焦虑早醒。好在几天后我接到了任天堂人事的电话,让我去京都参加终面。

按我在中国的经验,我当时已经大胆推测我几乎要稳了,因为中国的企业里,基本已经是项目组已经确定要了然后终面就跟部门负责人谈谈。 但是日本很不一样,特别是大手企业,终面挂掉的比率也很大。我也没有提前庆祝,还是全力脱产练习。我跟日人本人同学练习谈话, 甚至找了研究室的助教老师帮忙模拟练习。时不时的导师和身边的人也会询问我的进度,得知我终面以后都让我加油。 然后就是来到京都的终面,具体的细节也是不能公开,虽然最后的结果失败了,但是那一次遇到了一些游戏业的明星级别人物, 我跟他们还谈笑风生,也算是一段难得的经历。

难以形容收到拒信那个早上的心情,不是单纯的得失,也不像被女神拒绝的伤心,因为当时还有一件非常焦虑的事情要处理, 这些感觉加起来非常复杂,难以名状。

Pic1

图1.去任天堂开发栋路上拍的,外表平平无奇。

后记

虽然最后得结果是颗粒无收,就像一开始我说的,我认为这是非常成功得失败。经过这次以后我非常深入的思考了一些关于自己的问题。

首先是我典型的理工男思维,认为能力成长是个人成长的唯一标准,这个想法确实有那么点幼稚了,内在的成长应该更重要才对。 其次是我严重的焦虑倾向:我不假思索的相信我的焦虑,它就像一个思想的白内障,会夺走感知世界的能力。 我仍然清晰记得一年多前我在语言学校的一个同学对我说过的话,我们在聊天,我问他我看起来焦虑吗?他说我满脸写着焦虑。 那时侯我刚来日本没多久,每天都在担心很多事情,听他说完,我才发觉我的聊天话题单调的围绕这那些焦虑的事情。

如果后面见面聊天,我应该不会再那样了。